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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明: 烛火 | 《草堂》

“头条诗人”2024年7月第10期

作者:黄金明   2024年08月02日 11:31  中国诗歌网    949   

头条诗人


黄金明,生于1974年,广东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等文学期刊,入选《新中国60年文学大系》《全球华语小说大系》等选本



烛  火(组诗)


身陷磨孔


这青硬树干里,有更小的土行孙在挖掘、夯实 

并铺设轨道 

这白蚁、天牛和独角仙修建的地下铁 

将会像银河铁路 

将群星里的城市连接。但金丝楠木仍在盛年 

它暗暗孕育着数百尊雕像 


而远未成形。乌鸦喉咙里的大喇叭 

被一股狂热的激情烧毁 

非洲巨蛙缄口不语 

它有肉质的闪电 

像鱼叉对准欢蹦乱跳的鲑鱼掷出 

并迅速收回。此刻,它像坠入梦乡的青石 


蜂鸟有尖嘴,大丽花有厚唇 

虎影在月光下一闪即逝 

仿佛少年斑斓的春梦。密林如此寂静 

接近于窒息。豹猫在夜色中蹑足 

凑近松鼠。食人花如猴杯 

将颧鹤捕杀。伐木者听见耳畔有呼啸的电锯


那是风声切割着年轮。水珠在滴落 

更大的恐惧来自时间及其流逝 

林子外,溪水畔 

有一间水力磨坊已报废 

不同路径的寻访者溯游而至 

个个拖着沉重的身躯 

仿佛人人携带着磨盘,又无一不身陷磨孔。



烛火


白蜡烛里有泪人在哭。红蜡烛里有新娘 

掀掉了红盖头。这良人心爱的钻石 

包裹着颤抖的强光 

熔化在热吻的嘴唇 


烧鹅店炉火正旺。一场残雪 

堵塞于狮头鹅来不及消化 

草根和螺蛳的喉咙 

溪水打磨着卵石。青麂的身影 

在林中路一闪即逝 


灯绳决意释放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灰烬里,张着一个个烧焦的嘴 

来不及吐出的语言 

化为袅袅青烟 

但仍有低喊从木炭的裂纹中发出 


金毛狗在荒僻之地打开了局面 

天堂草在割草机的喝斥中节节败退 

一个头戴耳机在小树林散步的中年人 

对灰背鸫的告诫无动于衷 

仿佛鸭听雷


暮色渐浓,这斜坡上的一片野柿子林 

烛光跳动。一根被秋风折磨的枝头 

一只只哭肿的红眼 

被撒入了生石灰。



童话诗


一只蚂蚁在哭。即使一万只蚂蚁在哭 

也不会被听见 


星空沸腾了。这燠热的仲夏夜之梦 

有未完成的小恒星,像栗子在铁锅里爆裂 


木耳长成了耳朵的形状,但仍迥异于人耳 

金丝猴的嘴脸比大猩猩更接近于人类的祖先 


大海够开放了,尤其是海浪跳跃如白鸥 

但在浅水湾游来游去的他,仍封闭如牡蛎 


如何将卧室从一幢房子中单独拎出来? 

鹦鹉螺将身躯建成微型城堡,又缩减成旋转楼梯 


乌贼有墨斗,蜘蛛有线轴,蜗牛有卷尺 

新来的神像,将突破樟木的囚禁,举着铁斧。



火柴 


他也曾是情天恨海里浮沉的痴情人 

最终成了孤岛上的鲁滨逊,被爱情永久放逐 

每个夜晚,他都要登上简陋的瞭望塔 

望着茫茫大海如眺望浪尖上的教堂


“米筛有眼而鱼目无珠”,他的恋爱史漏洞百出 

恰如盲人骑瞎马。每一次恋情的终结 

都像挣脱了丝线的风筝,他站在山坡上 

满脸惘然,举着那个打结的线轴 


年少时,他只是溪畔的一棵野桃树 

也被一场山火焚烧。每个女人的来与去 

都像一阵没头没尾的狂风 

掀翻了他在海滩上搭建的茅寮 


“人有病如树有瘿”。他羞于对采摘椰青的猴子 

谈论爱与孤独。诗人没有爱情 

仿佛小丑没有红鼻子。他的隐居之地 

泉水清甜如鹿眼,美人蕉香气浓烈如高大女人的疯笑 


海风燠热,夜晚有巨大翅翼扑击的声音 

啄破了黎明的蛋壳。巨凤蝶被茧子卡住而丧生 

一种飞翔的可能性被铁桶阵封杀 

凤头蜂鹰从天而降,撕裂了树枝上的笠状黄蜂巢 


有谁不在苦海中洇渡?即使远隔重洋 

你也坐在船上。就连这荒岛也是一艘漏船 

它耗尽动力了,那只好下沉。有谁不沉溺于 

七情六欲?他发誓要遗忘那些耀眼脸孔 


但仍被潜藏于胸脯的旋转刀片割伤 

他也有过似是而非的销魂时刻—— 

暗夜中,他贴着那个女巫发烫的脸 

只需一点火星,就将她点燃。她如白烛 


全身发光,继而发软。她如一大桶糖浆 

在缓慢地流动。但他不属于这片人工火海 

也不是焚毁之物,他甚至不是纵火犯 

他只是一根烧过的含磷火柴。



“头条诗人”总第985期,《草堂》2024年第7期



创作谈:我理解的开放之诗  /  黄金明


我近期的诗歌,会涉及情景、情节乃至故事,这是一种特殊的叙事。首先是记忆,也是叙述,但因为追忆所及,过于遥远而辽阔,要准确、清晰乃至完整地复述,殊非易事,且有可能掺入了冥想、虚构乃至塑造,从而使某些实情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歪曲与改写,但我仍努力唤醒那些渐已遗忘的经验与情感。我试图抚慰乡野的草叶而温声细语,也因卷入了城市丛林的荆刺而难掩尴尬。在雷霆中分裂的云朵,在白雾中消隐的白鸟,被肉身囚禁的猛虎,在蜂巢中哗变的蜂群,以及在幻觉中分身或无法入眠的人,不仅共享某种孤独如刀锋的情绪,也许还有难以言说但也如影随形的东西。我尝试以诗性的话语去揭示这种潜藏于日常中的神秘。

诗的形式无法跟内容相剥离。语言就是思想,形式就是内容。恐怕诗唯一的形式就是音乐性(亦即语言的节奏、韵律,语言自身的流动以及契合诗人内心而涌现的声音、情绪与风景)。一首诗像微风吹过荒野,草木颤动和流水的波纹是自然发生的。看不见风,只能感知。

有必要为一首诗找到合适的结构。只是围绕着一个事物、理念或形象去组织意象和诗句,在联想的基础上比喻或抒情,那意义不大。别人一看标题,就知道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内容和句式。一首好诗的形式,应是隐秘而自然的,从第一句看不出第二句的发生,它们之间并没有逻辑上的必然性;第二句是自然出来了,不显突兀,却有陌生与疏离之美。第三句乃下文均是如此,读者无法猜想,甚至作者也无从预设;诗句如抽丝剥茧,连绵而出,全诗又显得奇异、灵动而不牵强。

我理解的好诗都有开放性,有多重阐释的路径和空间。诗人应在话语上有新的创造,每个句子都力求穿透事物及对象,并同时在语言、思想、体验及情感诸向度上具备应有的速度、力量和深度,否则无以为诗。诗如雷电的爆发及收束,不仅是强光、声音和速度于一刹那间涌现及消逝,更关键的是其无以伦比的力量及匪夷所思的开合。诗人看重语言的纯粹而不容玷污,但这不是固步自封,而是对 

旧有语法和秩序的爆破,并寻求一种崭新而精粹的重构——尽可能摆脱公共话语的陈词滥调(包括覆盖着词语的文化尘埃),形成一种进入更高层面的诗性语言(不是进入任一事物,而是穿越事物的更高存在)




编辑:王傲霏

二审:牛莉

终审:金石开、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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